天真无邪的美少年，温柔儒雅的中年男子，以及围绕着两人的纠缠爱恋……这些在当今司空见惯的耽美小说元素，其实早就出现在了上世纪日本一位女作家的笔下——她就是森茉莉。

        出生于1903年1月7日的森茉莉，是日本文豪森鸥外的和第二任妻子的长女，从小就受到了父亲的倍加宠爱，而她本人对父亲也抱有极大的敬意和深深的感情。森鸥外曾经说过，女儿的成长岁月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时常抱着小女儿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口，看东京湾的潮起潮落。森茉莉也在父亲的庇护下，过着奢侈安定的童年生活，以致几十年后她回忆起这段岁月，称其“一切奢侈得像西洋童话书里的景像 ”：看过的图画书、吃过的糖果、用过的颜色，都是最好的。

        “自打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缠绕在脖子上的，是父亲送给我的镶嵌式的项链。”森茉莉说。

16岁时，森茉莉被父亲许配给实业家之子山田珠树，一年后育有一子。她没有开始相夫教子的日子，而是决定将儿子交给保姆照料，与丈夫去巴黎游历一年。在车站时，森茉莉与送行的父亲森鸥外道别。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森鸥外默默地向她点了两三下头，而森茉莉则大哭起来。当时沉浸在离别悲痛之中的她，大概也没有想到父亲的相送竟成诀别——一年后，疾病缠身的森鸥外因肾炎病逝，而森茉莉直到回国才知道这一噩耗。父亲的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也成了她不可治愈的创伤。直到50年后，森茉莉还在书中写下她对父亲那不能忘却的情感和思念：“那温柔的蔷薇刺，在我心脏中间，现在扔扎着。这是我简直可怖的恋爱。”

森鸥外的子女，右二为森茉莉

         不过，这也许只是森茉莉后来那不太如意的人生的开端。因为不会照料孩子、不擅家务、爱好奢侈生活等原因，森茉莉的婚姻开始出现裂缝，她却不知如何挽救，抑或并不打算挽救。1927年，森茉莉与丈夫离了婚，后再嫁仙台大学的一位教授，最后遭到丈夫的“抛弃”：他让森茉莉去东京看戏，戏散后，森茉莉却发现自己的行李被丢在门外，箱子上附上了一封休书。

        不幸一再降临。在长子的说服下，她拿出全部家当盖房子，梦想着过上3人（森茉莉和她儿子以及儿子的情人）共处的幸福生活，却没料到房子建好后，儿子拒绝再见自己。一夜间，森茉莉一无所有，她从此独居在东京的一间公寓，过着拮据的生活。

        1953年，日本著作权法对森鸥外作品的30年保护期限即将到期，坐吃山空的森茉莉不得不开始写文章来养活自己。一开始，她只是为杂志期刊撰写回忆父亲的文章，直到1957年，也就是在她54岁之际，才出版了第一部随笔集《父亲的帽子》。凭借细腻的笔触和真挚的感情，这本书让森茉莉获得了日本散文家俱乐部奖，她从此走入文坛。直到她去世的大约30年间，森茉莉一共写了8卷本的小说与散文，其中最重要的主题除了“父亲”，便是描写男子间那美丽又带有禁忌色彩的爱恋了。

        在“耽美小说开山之作”《恋人们的森林》和《枯叶寝床》中，森茉莉那华丽的文风与细腻的感情描写，相较于当今的耽美小说，可谓有过之而不及。她喜爱并擅长写白纸一般涉世未深的美少年。他们的魅力一方面来自上天的恩赐，一方面源于自身的性格：天真单纯、依赖恋人，同时又爱撒娇、对可怖的人与事抱有本能的恐惧……这些都让他们的另一半，即高贵优雅的中年男子感到无法自拔。这些男人在涉世中变得圆滑，对生活都有着极强的掌控力，却对身为恋人的美少年们无法保持理智，最后只能在情欲中越陷越深。

        不难发现，森茉莉的作品有着强烈的“官能性”，通俗来说就是对笔下人物的身体以及情欲有着细致的描写，但胜在“色而不淫”。这也是强调官能美的耽美文学的特点之一。这类文学从属于日本浪漫主义，影响了包括三岛由纪夫等作家的创作。不过到了上世纪60年代，因为漫画等二次元文化的兴起，“耽美”一词成了专指男人同性情谊的词汇，其本意也逐渐褪去。在《恋人的森林》中，原名神谷敬里的美少年保罗一出场，森茉莉便极尽所能来描写他的美丽：“眼睛美丽动人、如梦似幻，却闪烁着冷冷的眸光。他的鼻子娇巧、挺拔；眼睛钳在鼻梁两边，宛如玉器上镶嵌的宝石；目光柔顺，冷淡，却精明、灵动。”到了恋人们欢愉的时刻，森茉莉也同样用这般华丽的文字，使得空气中弥漫的情欲气息跃然纸上。

托马斯·曼《魂断威尼斯》中的美少年塔奇奥

        除了强烈的官能性，森茉莉作品的另一大特点是欧洲式的古典情调，这一点从主角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无论是《恋人们的森林》中的保罗，还是《枯叶寝床》中的列奥——他们不仅有着欧洲风的名字，而且有着古希腊雕塑般的外貌，而他们的恋人也都是中法混血儿，举手投足间全是法国贵族式的做派。再加上书中那些欧洲式的街道名称、华丽浪漫的人物语言……如果你一不留神，就会忘了这是以日本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而穿越到巴黎去了。

        除了以上两部，不得不提的还有森茉莉唯一的长篇小说《甜蜜的房间》。这部东方世界的《洛丽塔》，表面上是在写名为藻罗的美丽的女子与诸多为她着迷的男人之间的故事，实际上还是在写她与父亲那深沉的、近乎病态的爱恋。在小说开头，森茉莉写道：“少女藻罗的心里，有个奇妙的房间。那房间用不透明的，磨砂玻璃般模糊、厚实的东西做成。来自外界的情感，都经由这层玻璃进入藻罗心中。”而有些读者认为，在这个房间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藻罗和她父亲。也正是因为这部小说，森茉莉对父亲的情感在读者们心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有人甚至认为，这是她内心世界的写照，连同她之前写的耽美小说一起，构成了她对父亲的思念与爱慕。

        这类创作在为森茉莉带来赞誉的同时，也引起了争议。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盛赞森茉莉对于官能性的描写，并称《甜蜜的房间》是部“性感杰作”。同为作家的新井一二三则说：“在我一个人漂泊于世界的日子里，手边总有森茉莉的几本书……每逢遇到什么不如意，我都翻开看看里面充斥的华丽文字，从中得到无穷的安慰。”有人认为，“耽美”一词意义不明，如果它是一种文学体裁，那森茉莉自然是一代宗师。反之，森茉莉的作品的文学价值则大打折扣。

《森茉莉全集》

        自1987年森茉莉逝世后，她的作品选集不断问世，日本新潮出版社也曾出版社共8卷的《森茉莉全集》，森茉莉日渐有成为“经典作家”的趋势。不过，在中国大陆，直到去年1月才有出版社系统地译介她的作品。至今译林出版社共出版社了森茉莉的短篇小说集《恋人们的森林》、长篇小说《甜蜜的房间》、随笔集《我的美丽世界》，即将在这个月底推出散文集《奢侈贫穷》。她的文字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在森茉莉诞辰这一天，我们挑选了这位“耽美小说鼻祖”作家的3本书，翻开它们，兴许你就能找到答案。

《恋人们的森林》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除了开篇的《波提利切之门》外，其余三篇讲述的都是美少年和中年男子的爱恋故事。当稚嫩的雏鸟遇到雄鹰，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森茉莉用这本书说出了她的答案。

推荐理由：

        如果你对耽美文学感兴趣，那一定得读读这本书。华丽细腻的文风、复杂多变的人物情感以及大量的官能性的描写，让你很难不沉浸在森茉莉构筑的这个世界。尤其是《枯叶寝床》，故事中两人纠缠的爱恋以及堪称“完美”的悲剧性，让人在放下书本后还不禁回味阅读时带来的快感。

《甜蜜的房间》

内容简介：

        美丽的少女藻罗，是一头纯真无邪的“爱情肉食兽”，但男人们的爱对她来说又只是消遣。在她心里，能与自己共有那“甜蜜房间”的，只有给予她无限溺爱的父亲……

推荐理由：

        《甜蜜的房间》被誉为“东方的《洛丽塔》”，曾获包括三岛由纪夫在内的多位日本作家的称赞。森茉莉笔下的“洛丽塔”藻罗，是一个没有太多道德观念的女子。也正是因为这点，她才能与一个个男人发生爱恋关系但又不以为意。藻罗是不真实的，但这份不真实却是森茉莉构建的她的必要部分。她有着极致的美与极致的恶，迷人又让人畏惧。

《我的美丽世界》

内容简介：

        美食、服饰、红茶……79篇珠玉小文带你了解一个更全面、更可爱的森茉莉。

推荐理由：

        森茉莉的世界是精致的，这得益于她从小的生活习惯及有着丰富感受力的内心。即使是鸡蛋，在她眼睛里都成了“新雪的表面、压平的白砂糖、上好的西洋纸和手工书的书页”。她说：“我喜欢一切味道和颜色都甜美柔和的东西，喜欢那种‘雅致的甜’。”这是一种怎样的甜呢？读完这本随笔集你兴许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