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李霁野先生是大翻译家。关于译诗,他在《译诗小议》一文中写道:“喜爱的抒情诗时时反复诵读,但不轻易动手,只在回忆年轻时的心情时试一试。我觉得这种反复诵读是大有好处的,仿佛朋友熟了,声音容貌更为亲切了。执笔试译,往往觉得较好。”这是资深翻译家的经验之谈,是弥足珍贵的真知灼见!
他翻译的诗篇,流畅和谐,诗味浓郁。这得力于他的诗人气质和深厚的母语素养。所谓诗歌,就是用优美的语言,美好的排列形式,借助美好的意象,抒发真挚的情感。诗歌创作如此,诗歌翻译也当如此。请看他所翻译的雪莱诗句:“轻柔的声音化为乌有/音乐还在记忆中颤抖//甜蜜的紫罗兰不再发香/感官中还存留它的芬芳。”原作采用相邻韵,译文忠实地给予再现,节奏也与原诗相仿,诗人借助听觉和嗅觉的意象表达对情人的思念,诗句轻柔如行云流水,译文选词精当,音韵和谐,颇具感染力。
格雷的《墓地挽歌》,每节四行,押交叉韵。拜伦的《哀希腊》,每节六行,韵式为ababcc。李霁野先生的两篇译文都忠实地再现了原作的神韵。下面是第二首诗当中的一节:“群山俯瞰着马拉松/马拉松俯瞰着海洋//在那里独自沉思一点钟/我梦想希腊自由还有希望//因为在波斯人墓上站立/我不能认为自己是一个奴隶。”
从上面引用的译诗片段,不难体会他对原作形式的重视,对译诗音韵的追求。只有反复推敲,仔细斟酌,才能够更多地保留原作的诗意,传达出浓郁芳香的诗味。
李霁野先生在回顾自己译诗过程时说过一段话,很耐人寻味:“最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随便动笔;中间是颇费思索,苦头多于甜头,不敢轻易动笔了;最后是觉得结了些酸苦的果实,并没有橄榄的回味。”他的感受其实概括了很多翻译家的经历。他坦言早期的译作译得匆忙仓促,因此觉得愧疚,对不起从前的读者;因此他出版《妙意曲》之前,下力量对旧稿进行了修改。
他有一点感受十分独特:“不翻译第一流的名著,免使其在翻译过程中受太大的损失。”透过先生的文字,我们能感受到这位诗人翻译家情怀的真诚坦荡。真正的诗具有不朽的生命力,优秀的翻译诗歌同样具有持久的艺术魅力。
翻译诗歌和翻译小说与散文有所不同。译诗的人最好具有诗人气质与才情,自己应当喜爱诗歌,经常读诗,也经常写诗。李霁野的新诗集《琴与剑》代序诗中有这样的诗句:“我爱夜阑人静抚琴自遣,朗诵低吟古今中外诗篇。”李先生自幼喜欢文学与诗歌。在四川白沙,他更通读了《全唐诗》《全宋词》,并且养成了写古体诗的习惯。他经常背诵古诗,晚年还为孙辈编写了《唐诗绝句启蒙》《唐宋词启蒙》两本古诗词读本,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其艺术涵养。
他不仅古诗写得好,新诗创作也有特色,亲情、爱情是他经常涉笔的主题。1982年12月他写的《妻诞辰有赠》一诗有这样的诗行:“五十年来我们同甘共苦/半个世纪同走险路坦途//有时候我们忧心忡忡/有时候我们眉飞色舞//你好像考帕的挚友玛丽/你是我理想的终生伴侣//你好像彭斯钟情的安德森/我们相谅相爱,两情依依。”情真意切的诗句出自八十岁老人的笔端,让人不能不佩服诗人的忠贞,爱情的美好。这首诗还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先生译诗总是那样情感充沛。写诗需要灵感,译诗也需要灵感和激情。正是对亲人的依恋和深情,成了先生译诗的推动力量。
谨以此短文作为对李霁野先生的二十年之祭。
2024-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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