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盖尼·奥涅金》,多少人读过那句“老天爷把习惯赐给我们,让它来给幸福做个替身”;或者为达吉雅娜怦然心动过:达吉雅娜瞧着,视而不见,她厌倦上流社会的纷乱;她在这儿气闷……通过幻想,她正奔向田野,奔向家乡,奔向穷苦庄稼人的身边,那远离尘嚣的僻静角落,流淌着一条清亮的小河……
这些文字,都是在智量先生人生绝苦之境写下的。他在山里劳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白天劳作时想着念着他的普希金,夜晚回到屋里,记在各种碎纸片上,报纸边、香烟壳,凡能写字的都是他的笔记本。不过即便是播种、夯土这样的劳作,王智量也能找到独属于他的快乐:“我一边在那踩,一边心里就想到那个诗的韵律,这样一天下来劳动也不累,诗还翻译得很好。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王智量找不到记录的纸张,只能将白天想了一天的译文写在空白的报纸边上。几年后回到上海,正是这样一堆看起来犹如“废品”一般的草纸,组成了他第一版《叶普盖尼•奥涅金》的翻译初稿。
看着王智量老先生回忆这些往事时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少网友感叹:“从来没见过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文艺工作者,能在回忆那段时光时那么开心,能将苦难转化成快乐,老先生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让王智量翻译之路受到阻碍,笑谈往日艰辛事,那乐观的笑声更让人心疼和感动。1958年,《奥涅金》刚翻译到第二章,他被划为“右派”,单位里长期贴着一张大字报:他躺在棺材内,棺盖上还压了一本《奥涅金》。
1960年,他戴着“右派”帽子来到上海,唯一的行李就是一袋书和一包碎纸片。回忆自己回到上海前的那些细节。分明是深切到无法释怀的痛与泪,他却笑着说: 在乡下很难买到纸,报纸边上那个白的没有字的,我都撕下来,把我白天想了一天的晚上写下来。几年以后我回到上海,我的哥哥一看我的行李,怎么有一个口袋,还有这上海人叫乌草纸,很粗糙的纸,这么一袋,这么乱七八糟的纸,但是就是我的《叶甫盖尼 奥涅金》的全部初稿。
从某种程度说,是普希金在智量先生最困顿的时候“渡”了他。因为生存的情热,都由于翻译“奥涅金”而燃烧着。这样咀嚼着人生苦难、却为精神光亮引领的翻译,是真正“生命的翻译”。所以,在今天看来,智量先生译本的质量,有着苦难淬炼文字的保证。
回到上海,王智量和两个孩子还有父母住进了兄长安置的屋子。最艰难的时候,他在街道小厂搬运钢板、在黄浦江边扛木头,靠打零工贴补家用,一天重体力的收入一块四。
有时还靠兄嫂接济和典卖家当熬日子,或从菜场拾菜皮、买碎米充饥。孩子太小不懂事,粗陋的饭菜一端上桌就被他们一顿狼吞虎咽地吃完,王智量和父母常常相视一笑,而后就这样饿了一夜。
但他仍然每天早起晚睡,翻译《叶甫盖尼·奥涅金》,因为,这是他活着的理由。初稿完成后,为让中国读者原汁原味领略普希金的魅力,他总是琢磨着如何将原诗的节奏韵律更好地传达出来,前前后后修改了不下十遍。
命运就是那样,总会叫幸与不幸、希望与苦难紧紧捆绑。就像多年沉浮后,智量先生在墙上挂的那句屠格涅夫的话,“你想要幸福吗?先得学会受苦”。
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笔名“智量”翻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那是中国尝试再现“奥涅金诗节的第一人”。其中有句话,“操劳的白昼固然美好,黑暗的来临也很美妙!”那何尝不是王智量的写照。
春回大地。1978年,经当时华东师范大学校长刘佛年的努力,王智量破格成为正式教师,那一年他50岁。1979年,华东师大文史楼315教室。从北大老师、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变成做体力活的工人后,已去20年,王智量重新走上大学讲台,讲俄国文学,讲《奥涅金》,并用充满激情的俄文朗读。
走廊上、讲台前或站或坐挤满了人,有大学生,也有进修教师、社会青年。讲到普希金为爱情决斗中枪倒地时,他脱下新买的羽绒服扔到地上。窗外大雨滂沱,整整一分钟,100多人的教室鸦雀无声。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痛,是文学作品当中绕不开的一个主题,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堂人生的必修课。穿越痛苦的方法,是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理解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倒也不必,始终将痛拒之于门外。唯一要做的,是不要忘记给自己点燃一盏名叫希望的灯火。就像普希金在诗中写道的,‘灾难的姐妹,希望,永远会唤醒,勇气和欢乐。’”
生活的万般清苦从未让他觉得难过,翻译是不求回报的,译者毅者,每一个译者都是用毅力解读每一个文字,只为了自己的追求和责任。为每一位译者鼓掌,希望每一位文字工作者都能保持初心,努力前行。
(资讯来源:俄语研习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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